周小平的美好時代

　　小平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文藝座談會上，令不少人驚訝，旋即作出“周小平時代來了”的判斷。這驚訝并非無憑。出席高規(guī)格座談會，國家通訊社報道，這一切，有理由看作“周小平時代”的加冕儀式。

　　憑借幾篇瑕疵百出的網(wǎng)文，便得躋身如此規(guī)格的座談會，且伴隨官方傳媒的喧天鑼鼓，時代一下子寬容得令人不敢相信。

　　周小平時代的駕臨并不簡單。在它喜洋洋的面孔背面，搭掛的是重大的時代命題，那就是：在今天，中國人怎樣看待自身?怎樣看待自己的成就與問題?怎樣看待自己與世界的關系?周小平的網(wǎng)絡名文《請不要辜負這個時代》，就是對這些重大問題的回答。盡管在許多人看來，他的回答非常奇葩，充滿知識與觀念上的謬誤，但不可否認的是，切中了今日中國人的關切。周小平文章激起廣泛反響這一現(xiàn)象，遠比其文章本身更具思考價值。

　　周小平是當代中國人自我認知撕裂的信號。中國人在自身認知上的焦慮、分歧乃至劇烈沖突，是早就周小平時代的肥沃土壤。

　　對于中國自身問題的認知，政府和民間往往有不同的認識。政府樂于縱比，看到的更多是成績，本無可厚非;民間則喜橫比，指出不足也多出于好意。而周小平為中國存在的幾乎所有問題辯護，為中國取得的成就驕傲。同時，他幾乎反對所有對中國的批評，反對任何以西方發(fā)達國家為坐標來觀照中國問題。

　　但這只是問題的一部分。中國社會對自身認知的分裂，還有更復雜的光譜。

　　猶記改革開放之初，封閉幾十年的國人得以睜眼看世界，震驚于中國的落后與差距，迅速形成反思浪潮。那時候，承認中國落后不是什么令人羞愧的事，相反，“不滿是向上的動力”才是輿論的主旋律。在民間社會層面，對現(xiàn)實的不滿更是存在高度共識。然而，改革開放近40年后，滄桑巨變。中國經(jīng)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，個人財富與自由同步增長，西方世界那些昔日的老師，也紛紛變成了中國的生意伙伴。在這個大背景下，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也在變化，民族自信心與自滿心態(tài)同時高漲，在民間社會層面，對于中國自身認知所發(fā)生的分裂尤為驚人，成為一道日常風景。從代際而言，生長于城市的八零后、九零后，沒有生活于匱乏與不自由時代的體驗，他們的'民族自豪感更為強烈，也確有中國巨大的進步背書。

　　流風所至，如今，在相當程度上，批評中國的問題，不再具有勇士與先知的光環(huán)，相反，在相當多民眾眼里，這些批評者，要么是自己的生活不夠成功;要么干脆就是心理疾病患者。因此，周小平不是一個人在戰(zhàn)斗，毫不夸張地說，千千萬萬個周小平遍布于我們生活的各個角落。

　　沒錯，這個時代，配得上用周小平冠名。

　　此前，許多人自告奮勇地批駁周小平，其中不乏有分量的文章，這些文章，在智力、視野及知識上的優(yōu)勢顯而易見。也有人對周小平采取不屑的態(tài)度，用一句“自干五”打發(fā)了事。我則認為，在周小平時代舉行加冕禮之后，仍不妨礙我們對這個時代進言。

　　我希望，在周小平時代，周小平們自然可以享受榮耀，而站在周小平們對面的，也不至于成為時代的寇仇。中國自身的歷史經(jīng)驗業(yè)已證明，我們曾經(jīng)的偉大無不來自包容。用那個半杯水的著名比喻來形容最為恰當：周小平們看到了有水的一半，批評者們則看到?jīng)]水的一半。而贊美與批評都不是原罪，只要誠實地面對中國的現(xiàn)實，看到哪一半都不是罪過，人人都應該有說出自己所見的權利，并有免于恐懼的自由。

　　我還希望，我們能記住另一位姓周的人說的話。他在談到愛國這一問題時，批評了這樣一類愛國之士，他們“輒曰愛國愛國，而口與心違，言與行背;貧者弗恤，病者不救;不為公益之事，不作道德之舉……見官吏而膽怯，視人民而自嚴”。

　　說這話的是周恩來，他當時16歲。愿他的智慧照進周小平時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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